四
几天后,韩一平找到了道外一家同德烟酒小店,在一间散发着酒香的幽暗小屋里,见到了曲汉超让他来找的地下党负责人汪老板。
此人四十多岁,身着灰色长衫,韩一平认出他就是在车站接走童浩的人。
“韩一平同志,让你受委屈了。”汪先生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
听到这句话,几年来被误解、被追捕的痛苦与委屈,一起袭上心头,韩一平哽咽了一句“谢谢”。
汪先生又说:“韩一平同志,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想想那些为革命牺牲的同志,我们受点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唉!”他长叹一声,“我不得不告诉你,曲汉超同志牺牲了。”
“什么?”这个消息太突然、太残酷了,韩一平不敢相信是真的,“准确吗?”
“准确,是从苏联情报部门传过来的。”
原来,那天夜里,曲汉超带领三百多名士兵想冲出敌人的包围圈,然后北上。但是,敌人封锁了北边所有的通道,最后,无路可走的三百多名弟兄在东大桥附近,全部落入了敌人手里,只有曲汉超一人被处决了。日本人获悉,曲汉超是打入江上军内部准备策反的共产党。
日本人封锁了哗变的消息。这是一个叫郭索夫的俄国少校发往莫斯科的。郭索夫是逃亡到哈尔滨的一个沙俄贵族后裔,自称被苏联红军打断了一条腿,对苏维埃政权怀有刻骨仇恨,所以来投奔伪满洲国军队。此人精通日、汉、俄三国语言,深受日本人的器重,被任命为国军上尉。瘸子上尉经常手拄拐杖,一瘸一拐,出入江上军的司令部,嘴里叼着一支大白杆香烟,手里拿着一只德国产的打火机,不管到哪儿,总是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后来,当苏联红军开进哈尔滨以后,这位国军上尉摇身一变,身着苏联红军的少校军装健步如飞地出现在日军高官面前。日本人这才大梦方醒,瘸腿上尉居然是苏联派到哈尔滨长达二十年的国际间谍。这当然是后话了。
听到这一切,韩一平确信曲汉超同志真的牺牲了。
此刻,韩一平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曲汉超最后说的那番话:“组织派我来这,就是让你想法离开江上军,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这起哗变。地下组织现在最缺的不是战士,而是像你这样信仰坚定、有着特殊技能的特工人才!这回你该明白了吧?”
是啊,他终于明白了。
曲汉超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韩一平的生命!
现在,韩一平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像磨盘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从而害了自己的同志。
“韩一平同志,”汪先生看出了韩一平的心思,又说,“嗨,我们的同志牺牲的太多了。我不得不告诉你,童浩同志早已经牺牲了。”
“不,不可能!他去莫斯科学习了,怎么可能牺牲呢?”
“是啊,他从莫斯科学习回来,就将调到党中央工作了。可是,就在从莫斯科回国途中,在满洲里通往哈尔滨的列车上,被敌人杀害了。据说就是上次在哈尔滨的叛徒认出了他。”
“……”韩一平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泪水夺眶而出。
童浩是他的革命引路人,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去莫斯科留学。他从一个文弱的反封建的书生,成长为今天这样一名坚强的革命战士!他忘不了童浩对自己的恩情,尤其忘不了两位生死好友站在绥芬河的中俄边境线上,分手时说的那番话:“一平,我从莫斯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你的问题!你先到江上军干着,等我的好消息。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是童浩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可现在,却再也没有后会有期了,再也见不到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了。
随后,汪先生说出的一番话,让韩一平感到更加悲痛。
“韩一平同志,组织上这次对你解除误会,就是童浩同志在莫斯科时,对张闻天同志谈到了你,说你是我党不可多得的人才。前不久,张闻天同志去莫斯科开会路过哈尔滨,又问到了你,所以……”
啊,原来是这样!
“韩一平同志,来之不易啊!所以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只有努力工作,早日打败日本鬼子,才能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同志!好了,不说那些了。谈谈你今后的工作吧。”
接下来,汪先生向韩一平布置了工作,让他继续负责电台。为了安全起见,汪先生让韩一平只跟他一个人接头。
韩一平却提出,白天他可以扮成车夫继续拉洋车,晚间收发报。他觉得拉洋车行动方便,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怀疑,必要时还可以转移电台。
汪先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韩一平所以要拉洋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找到出卖童浩、使地下党组织屡遭破坏的车夫胡二杆子。他从汪先生那里得知,自从上次出事以后,那个家伙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从此没了踪影。
随后,汪老板从一只酒坛子底下取出一个小本本,递给韩一平,严肃道:“这是新的密码。记住,它比你我的生命都重要!”
韩一平点点头。末了,他问汪老板曲汉超的家住在哪。
汪老板却说:“韩一平同志,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同志,要是一个个地去报恩,你能报得过来吗?还是等我们打败了日本鬼子那天,一起去告慰那些同志的在天之灵吧。
五
从此以后,韩一平又留起了大胡子,一身车夫打扮,白天拉洋车,晚间接发报,好多反满抗日的重要情况都是在他这里接送的,包括沙俄白匪军头子谢苗诺夫及其俄国法西斯党魁罗扎耶夫斯基所属残余的活动情况,都是辗转到他手里发出去的。
由于他在苏联受过特工的专业训练,又经常转移发报地点,所以,即使敌人使用监测仪也查不出电台的准确方位,这使敌人大为恼火。
这天中午,韩一平蹲在道里江边树荫下等活,眼睛却不时留意着过往行人,他一直没有发现那个出卖童浩的叛徒胡二杆子。
这时,拉洋车的方光宗凑过来借火,两人一边抽烟一边闲聊。方光宗对韩一平说,今天下午在东边刑场,要枪毙一个杀害洋车夫的凶手,凶手就是江上军的黄铭权。
“黄铭权?”韩一平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黄铭权是江上军的一名士兵。方光宗就因为替黄铭权说情,才被小野打塌了鼻子。两人从此结成拜把子弟兄,经常在一起发牢骚,骂娘,骂世道。
“嗨,可不是嘛!”方光宗长叹一声,“谁能想到是他呀?大哥,俺想过去最后看他一眼行不?”
于是,两个人拉着空车向东边奔去。
刑场就在江边,由于经常毙人,有人血滋润,这一带的蒿草长得格外茂盛。几个衣不遮体的乞丐,早早地等在那里了,等着从死人身上扒下衣裤。几条饿狗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哈哧哈哧地趴在草丛中。
一股腐烂尸体遗留的恶臭老远就飘了过来。他们两个拉着洋车来到稍远一点儿的树荫下,用草帽扇着火辣辣的热风。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只见从大坝西边开来一辆大卡车,太远,一时看不清杀人犯的长相,只见车上站着一帮身穿黄皮的家伙,刺刀在阳光下晃出一片刺眼的光亮。一个高大的光头身穿白衬衫,五花大绑地站在车厢前,破口大骂:“李九鹏,俺操你八辈祖宗!你他妈等着,俺到阎王爷那也饶不了你!”
黄铭权所骂的李九鹏,绰号李九爷,是哈尔滨路人皆知的大汉奸,日本宪兵队的大特务,无恶不作,开妓院,开赌场,残害反满革命志士,好多命案都是他跟另一个大汉奸姚锡九干的。
李九鹏开设的大赌场,每月获利高达百万。最害人的要数“三十七门花道会”赌局了,其残酷与血腥程度就像一股强大的龙卷风,能把整个社会都卷入一场巨大的漩涡之中,让千千万万的人发疯。历代掌权者都很注意控制这种赌局,很怕引起社会骚乱。日本人对此却大喊:“腰细!”因为日伪当局的重要人物,都能从李九鹏那里得到不菲的好处。
所谓“押会”就是花钱买中彩的权利,一旦中彩,当场就能兑换现金。每次开彩,用席子围起来的赌场内外都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彩民们手里捏着彩票,瞪大眼睛盯着开彩的人。只见身穿黑色绸衫的中年汉子,故作神秘地打开一只黑色油漆匣子,从里面摸出一张纸条,拖着长音念出中彩的牌名:“红云——”“龙江——”
牌名一出,全场顿时大乱,一片悲绝的哭喊。有的倒地身亡,有的大放悲声,有的拍手打掌,又哭又笑。只有一个人高举着彩票,像范进中举似的大喊:“我中了!我中了!”急忙向兑奖处跑去。
押上了,可获得1∶30倍的盈利,一夜暴富!没押上,一辈子的血汗钱就白白揣进了李九鹏的腰包。
每次开彩结束时,其场面惨不忍睹。无数的钞票瞬间变成了花花绿绿的废纸,不知多少人走上寻死上吊的末路。
可是,押会就像抽大烟一样上瘾。有的人烧香拜佛,有的用少女“祈梦”,把腰带压在少女的枕头底下,第二天早晨问她梦见什么了,要是梦见兔子,就押上“合童”,梦见长虫,就押上“龙江”。有的传说用死人头盖骨摇纸团最灵验。一时,郊外乱葬岗子的头盖骨成了抢手货。有人还想出更损的绝招,一对母女半夜三更脱得一丝不挂,背对背地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手举一炷香,对着香火反复念叨三十七个花会的名称,直到两人异口同声地念出了同一个花名,方才停下,撅起屁股,冲着不知哪路神仙连连磕头。第二天,这对母女将用房子抵押来的几张百元钞票,全部押在一个花名上——“汉云”。开彩的当天晚上,这位母亲却将自己枯瘦的身子吊在了房梁上,二十岁的大女儿进了尼姑庵,十七岁的小女儿则成了道外地段署樊大署长的情人。而给她们出此损招的,正是对小女儿早已垂涎三尺的樊大署长指使人干的。
李九鹏手下养了一帮地痞流氓,专门散布这种迷信勾当,诱骗更多人上当。
黄铭权一心想发财娶媳妇,一个地痞给他出损招,说他“花运亨通”,要“以血祭天”“血中交媾”,豪赌必赢。黄铭权听信了这个混蛋的胡说八道,闯进一个姓闫的洋车夫家里,杀死了男的,强奸完女的又掐死了她。
事后,黄铭权将借来的二百元钱全部押上了,根据杀人与野合的含意,他选中了“红云”和“根玉”两个花名。“红云”即是鲜血,“根玉”则是与女人交媾的男性生殖器。结果不但没中,反而断送了性命。
此刻,只见黄铭权站在汽车上,正在破口大骂:“法官俺操你祖宗!你问俺,你才二十二岁,还没为国家效劳就死了,不觉得遗憾吗?俺说,什么他妈狗屁国家?满洲国,亡国奴,傀儡!通通都是日本人的走狗!俺他妈死了算个屌,满洲国哪天不死人?满洲人根本不是人,连他妈猪狗都不如!……混蛋,你松开俺!俺再也不怕你们这帮狗杂种了!小鬼子,俺他妈后悔,上次哗变只杀死你们一个军曹,把你们通通都杀死才解恨呢!上次,本以为能逃出去投奔抗联队伍……没承想,竟他妈是一场闹剧!方光宗跟姓王的(韩一平)那个混蛋自个儿跑了!曲大哥也死了!都他妈完蛋了!”黄铭权忽然仰起光秃秃的脑袋,冲着天空大喊:“阎王爷,快接俺走吧!俺这条狗命早就活腻味了!快让俺离开这个丑恶的世界吧!哈哈哈……”他冲着毒辣辣的太阳,发出一阵瘆人的狂笑。
听到这番话,韩一平和方光宗感到十分痛心。
他们目送着黄铭权洒满阳光的高大身躯,被那帮家伙推推搡搡地带下卡车,戴着脚镣走下江堤,走向一片被踩倒的蒿草地,来到黄铭权从小光着屁股在江里搂狗刨的松花江边。这时,忽然听到黄铭权扯着沙哑的嗓子唱起歌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这悲绝的歌声在这夏日的松花江畔,在这拳打脚踢的敌寇辱骂声中,显得格外悲壮,格外撼人心魄:“爹娘啊,爹娘啊,哪年哪月才能欢聚在一堂!哪年哪月……”
听到这悲壮的歌声,韩一平和方光宗的眼睛都湿了。
只见黄铭权被两个家伙揪着脖领子一脚踢倒,面向江北,双腿跪地。黄铭权却挣扎着爬起,面向东方跪下,气愤地吼道:“俺他妈绝不向该死的江上军兵营下跪!俺要向俺的爹娘最后一跪!爹、娘,孩儿走了!”黄铭权的家就住在东边的宾县,离哈尔滨不远。
两个端枪的家伙把黄铭权的身子一次次地扭过来,他又一次次地扭过去。最后,一个家伙把他的身子猛地扭过来,立刻开枪了。黄铭权那喷血的身子却迟迟没有倒下,直挺挺地立着,缓缓地转过身子,一头向东边扑倒在地!
卡车开走了。乞丐和野狗立刻从草丛中钻出来扑向尸体。
“滚开!痛快给我滚开!”方光宗大吼一声,把乞丐和野狗吓了一跳,慌忙四处逃窜。方光宗蹲下来,流着泪,合上黄铭权的眼睛,脱下自己的褂子擦拭着黄铭权脸上的血迹,呜咽道:“铭权兄弟,大哥对不起你……”
等到天黑下来,韩一平和方光宗把战友的尸体偷偷地埋了。
埋完,方光宗手里攥着酒瓶子,喝一口往坟上倒一口,对着坟包哭诉:“铭权兄弟,这是咱哥俩儿最后一次喝酒了。都怨俺,是俺引起了那场哗变,害死了曲大哥,也害了你……铭权兄弟,你在阴间等俺,等俺去替你报仇……”
韩一平劝方光宗:“你没有必要自责,黄铭权杀人并不是你指使他干的。不过,黄铭权临死前说的那番话,的确让我们活着的人深思啊!满洲国哪天不死人?满洲人根本不是人,连他妈猪狗都不如!可是……”
韩一平知道方光宗是农民的儿子,有着北方农民那种鲁莽、简单的弱点,但也有着北方农民纯朴、倔强、讲义气的优秀品格,一旦认准一条道,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大哥,俺听出你这话里有话。”方光宗虽然没有文化,但头脑聪明,“俺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大哥,俺早就恨透了小鬼子。俺就明说了吧。俺想跟着你……”他将酒瓶子向空中狠狠地挥舞了一下,以示打鬼子的意思。
韩一平盯着月光下方光宗那张刚毅而粗憨的脸,说道:“那是很危险的。”
“大哥,还有比掉脑袋更危险的吗?”
“你考虑好了?”
“我他妈上辈子就考虑好了!”
“好吧!我早就等着这一天呢!”韩一平紧紧地握住了方光宗的手。
从此,方光宗跟随韩一平走上了反满抗日的道路,成为一名党的地下工作者。
六
这天下午,天下着大雨。
韩一平拉着洋车路过马家沟河边的树窟窿,发现树窟里有一块划了三个道道的石头,知道妻子肯定有紧急事想找他,就冒着大雨急忙来到家门口,从后院往窗子上扔了两块石子,秀英打着伞从屋里匆匆地走了出来。
上了洋车,她急忙告诉丈夫,她急着找他,是那个死丫头又跟老毛子好上了,还送给她一枚戒指!她说她根本不听,又跟她较上劲了!让他说说韩雪,痛快跟老毛子一刀两断,要闹出什么事来就更麻烦了!
她说:“都急死我了。你说咋办吧?要不你干脆回家来住吧。好几年了,那些盯着你的人可能早把你忘了。你就别在外面遭罪了。我整天……”她说不下去了,啜泣起来。
他劝妻子别哭,说他在外面挺好。让她别着急,他今天就去找韩雪。
与妻子分手时,已近傍晚,韩一平拉着洋车急忙赶到女高校门口,校园里正传来放学的铃声,只见一个女学生打着雨伞第一个从操场里跑出来,从她轻快的脚步上看,他一眼就认出是女儿韩雪。
“小姐,请上车吧!”韩雪一出校门,他急忙迎上前去,只见她冲着他奔了过来。他急忙掀起帘子请她上车,而且伸手抹了一把车座上潲进去的雨水,再抬头时,却发现韩雪从他身边跑过去了,一直向他身后敞开车门的四轮马车奔去。
韩一平呆住了。他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谁了。
刹那间,一种被戏弄的复杂情感攫住了这位父亲的心。他觉得女儿没有对他信守承诺,并没有跟那个岗察洛夫断绝关系。
“韩雪!你给我站住!”
听到这熟悉而严厉的喊声,韩雪一惊,急忙回过头来。
此刻,哗哗大雨瀑布似的遮挡着父女俩的视线。虽然近在咫尺,韩一平却看不清女儿的脸,只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雨伞下露出来,惊愕地望着他,一只脚踏在马车的车梯上,一只手拉着另一只看不清的手,不用说,他知道那人是谁。
韩一平本想把女儿拉到没人处,好好训她一顿,但看到她一副惊恐可怜的样子,心一下子又软了,只说了一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韩雪犹豫了一下,回头瞅一眼车里,来到韩一平面前,嗫嚅道:“爸爸,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来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你又跑哪去了?”
韩一平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低声道:“韩雪,我告诉你,你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你不用给我解释,我比你更了解他!”
“爸爸,你必须听我解释!”韩雪却打断了他,“我告诉你,他们父子并不是法西斯党成员,而是苏联布尔什维克……”
“韩雪!”这次却被父亲打断了,“我不想听你这些,只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上次都跟你谈了什么?你应该明白,当父亲的绝不会坑害自己的女儿!”
“爸,你不了解他,你真的误会他了!”
“我误会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他会毁了你一辈子!”正说着,从校门里跑出来一帮学生,一个没打伞的女孩子急忙跑到韩一平跟前,喊他:“洋车,走不走啊?韩雪,你不是有马车在等你吗?”
“走!”韩一平大声说道。
韩雪呆呆地立在雨中,望着父亲拉着洋车的背影匆匆地消失在大雨之中,她感到既委屈又心酸,直到岗察洛夫拉她上了马车,她才扑到岗察洛夫的怀里大哭起来。
(待续)